採菊東籬下  

資深紐約廣告人彼得.梅爾毅然決然棄業出走,跑到普羅旺斯隱居後寫了膾炙人口的《山居歲月》;無獨有偶,我一位導師是在三十多歲事業正值巔峰時,急流勇退轉去做人文義工的。可見人生可走的路何其多,不必非要怎樣!如果我是彼得,就不會遠迢迢遁走於異鄉普羅旺斯,而會在熟悉的鄉間安置我的狐狸窩,模仿東籬採菊咯

上星期我新認識一位五十來歲的道兄。我們閒聊時,發現他多年來輾轉在泰國、中國等地工作,直到一年多前失業後才回到台灣,最近來道場住一陣子休養。我原本想鼓勵他說,危機也可以是轉機,正好趁著身體還好的時候多用功,潛心於心靈之道--怎知我還沒寬慰他幾句,道兄就急呼呼地搶白說:人當然要繼續工作,哪能像現在這樣!

我發現話不契機,連忙話鋒一轉,轉而安慰他一時不得志也不用擔心,休息一陣子好再出發……。不過我還是忍不住嘆道,現在的台灣男人都這麼拼,怪不得台灣各宗教道場裡,都是女眾為多了。道兄聽了也說確實是如此!現在台灣的男人都很努力工作賺錢,不要說提前退休,個個似乎志在仿效「台灣之子」王永慶般,以工作到倒下為終生職志。像工蜂般工作,卻無法享受生活的餘暇。不要說是這位道兄沒打算急流勇退,包括我父親似乎也打算這麼一直工作下去;這世代人人都這麼刻苦勤奮賺錢,同時將夢想托庇於遙不可及的理想國。

如工蜂般工作

可是我覺得同樣有趣的是,倘若世上存在著天國,卻有多少人有智慧享用?佛教經典《佛說阿彌陀經》,記述阿彌陀佛國土裡的生活型態是「其土眾生,常以清旦,各以衣裓盛眾妙華,供養他方十萬億佛;即以食時,還到本國,飯食經行……」,這是古代東方人理想中的天堂;可是我聽過年輕孩子篤定地評論說,他才不願去那裡咧--沒有電視和網路太無聊了!這是新世代的心聲。那麼,未來天堂要變什麼模樣?

既然未來無處可去,那麼為何要嘔心瀝血地拼命、甚至不惜「爆肝」也要做?前陣子我聽到一個朋友的賺錢原因很實際:她說現代人活得久,存一筆錢年老時好療養住院啊!我不解的是,如果那麼痛苦幹嘛非要活那麼久?我見到父親長輩與母親的親戚,多有在療養院一躺數年就沒有起來過。那麼,為五斗米折腰拼了一輩子,只為老年延長幾年惡劣品質的生活,值得嗎?

何不自在一點?《聖經》上有段話講得真美:「何必為衣裳憂慮呢?你想野地裡的百合花怎麼長起來,他也不勞苦,也不紡線。然而我告訴你們,就是所羅門極榮華的時候,他所穿戴的還不如這花一朵呢!」大地之母深藏無限生命力,永遠為生命帶來豐沛的生活必需品,實在不必杞人憂天地屯積那些大多數我們用不到的財富。

野地裡的百合

今年夏天,我在嘉義縣三層崎住了三十多天特別有感受。那裡地處偏僻,從門口不論往上或下都要幾百公尺外才有人家;住處不時有蛇、昆蟲、蝸牛、蜘蛛、蛙類、河蟹……等野生動物溜進來閒逛。村子窮,但是僻居在此,白天與大地親密接觸、晚上不時看到滿天燦爛的星河,讓我的心境和平而富饒。我認為這樣居處,正是離開工作後理想的落腳處--不必是普羅旺斯。

這是一個令人悒鬱的時代。明明我們史無前例開發了最多的資源--甚至美國太空船還遠迢迢遠征了火星;然而我們卻面臨前所未有的不安--怕匱乏、怕窮途潦倒,怕走投無路乃至死無葬身之處--真是古怪極了。人壽短暫、歲月無常,也可以模仿陶淵明「不如歸去」啊!

《山居歲月》 http://channel.pixnet.net/reading/event/info/213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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